【小伽】失眠猫猫安抚指南
/一点双雄的夜谈会
……小心？你感觉还好吗？
——还好吗？他感觉不会有比这还糟的时候了：头疼，感觉像是全身都被碾碎再重拼起来，耳朵全是嗡嗡的杂音，各种各样的警示弹窗糊住视线……还有动不了。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床边的人，或者拉住他的手也行……但现在不行，他觉得每一条电线都灌满了铅，让他动弹不得。
伽罗没等到回答，他有些焦虑地握着小心的手——动作很轻，怕捏痛他——他烦躁的时候总有些小动作，会无意识地抓住旁边的东西。这是小心这么多年总结出的经验。他想起开战前伽罗牵着他的手，也是像现在这样无意识地握紧。
他当时还说什么来着？小心昏昏沉沉地想。噢——他问伽罗，你紧张吗？伽罗笑了一下，只用一秒他就把那份焦躁藏起来了，又变回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大人。我们两个肯定可以做到的。伽罗这么回答。
然后呢？然后就是昏天黑地——倒塌的房屋，混乱的人群，还有漫天的飞沙走石……最后的记忆是流弹飞向了伽罗……但为什么现在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呢？小心眨了眨眼。后背的伤硌得他很疼，他很想翻个身，或者坐起来什么的……但伽罗只是帮他把额前的退烧贴换下来。
你现在还不能动。伽罗说。
对，对。小心迷迷糊糊地想。他不可能让那发攻击真的打到搭档身上。召集分身赶过去已经太迟了，而他最后的能量刚好够他完成一次瞬移。他就是这么想的，或许连想都没想就这么做了。
小心。伽罗又开口了。你下次不能这么做了。
他说得很慢，带着几分歉疚又带着几分无奈。但小心把这句话归为耳旁风一类。下次不能这样了——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他想如果真的能改正的话，那也得先从伽罗做起……上将大人躺在这张床上的次数有多少呢，反正肯定比他多得多……他又觉得头疼。
他记得之前的作文课，百事通老师念花心的作文：成长的归宿就是成为博士。
为什么长大就要读博？开心当时也没懂。可花心只是抬了抬下巴，带着和百事通老师如出一辙的表情，但是他俩什么都没解释。
现在懂了。小心想。他每天头疼程度不亚于宅博士。他有一个死了不止一次的搭档，就像博士有五个随时准备为星星球牺牲的孩子，所以他要操心很多很多事：伽罗在爆炸留下的后遗症缓解了吗？今天忙吗？早上去哪买的菜？这次到底伤得重不重？
直不起身，看不到搭档的模样……算了。用二极管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伤得不轻，他中弹倒下后只靠伽罗一个人很难突围，所以伽罗肯定又会选择烧命来带他离开。博士战前的叮嘱又成了空话……他这个月挂了几次彩？三次？肯定不止。每次都向博士诚恳认错，然后死不悔改，一有危险还是第一个冲锋陷阵……固执得要命。
我伤得不重，开心和甜心及时赶过来了，不然只凭我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到突围的。
伽罗低下头，这个姿势小心正好能看见他垂下的头发和挡在衣领下的喉结。血腥味不重，看来他没说谎……小心放心地挪开视线。伽罗刚刚说了什么其实他根本没听，进到脑子的只剩下最后几个字——做不到。他承认自己现在能力有限了，这是好事。学会量力而行就代表他开始惜命了，也不枉费小心在鬼门关再走一回。
对了、甜心刚刚做了夜宵，我对她说你还想睡一会，她就出去了……大家都很好，除了开心肚子太饿差点把博士的柴油当可乐喝掉。
大家都没事，那真是万幸的结局，没有什么比这更圆满了。现在他和搭档共处一室，而他的其他家人们在楼下被迫分享糊成炭的点心，餐厅哀鸿遍野，但这一切都影响不到他们。
他该说些什么？在这么难得的时候该做些什么？他有点卡壳，可能是高热影响了思维——伽罗头发是不是又长长了一点？他刚刚低头，头发就像一层帘一样垂下来，像稀薄的银河笼罩在小心身边。他该向搭档要一束头发束在手腕上，这样所有人都能看得见。这比伽罗死前送他的能量手环好太多。
但他得承认那个手环的确很漂亮：阿德里荣誉出品，军用款，轻薄便利，平时可以当定位器使。尤其是手环中间凹槽处缓缓流淌的一抹荧蓝，就像是流淌在手腕上的长河，他格外喜欢这个设计。
手环没能跟他太久。某次战斗中他的通讯被破坏，陷入一个人的苦战。手环在帮他挡了一发子弹后碎得很彻底，里面的蓝色液体淅淅沥沥流出来，又和他融为一体——他这才明白手环凹槽里面存放的不是普通荧光颜料，而是伽罗的血。那点血帮他补充了急缺的能量，但他宁愿不要这份补助。
他想到这里又开始头疼。手环，确实和伽罗风格很像，难怪伽罗之前一直带着它。好，好。小心心里咬牙切齿，真不愧是你。死后也要乐于助人，阿德里真是pua的好手。他得找个机会和伽罗聊聊，尤其得谈这件事。怎么做才能让搭档放下助人情结？他其实没底，但聊聊总是没坏处的。
他该怎么开口？嗓子虽然很痛但也没到说不了话的程度——我想和你谈谈？太生硬了，显得他很咄咄逼人；你的伤还好吗？太刻意了，明显能听出他话里有话。他此刻又变回了小孩子，面对他年长的搭档显得不知所措……然后他听见伽罗的声音：
小心，我想我们应该谈些什么。
被抢先了。他有些挫败地想。好吧，那我们就谈谈……他又突然不打算开口了，反正他说话和不说话也没什么区别，伽罗总有办法把这场谈话进行下去，所以他只是把目光放空，等着伽罗下一句会说些什么。
伽罗看起来在斟酌着字眼，试图以一种更温和的更让搭档接受的方式进行谈话。倒也不必如此……小心想，你多激进的模样我都见过，所以不用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小心对待。伽罗到底要说什么才会显得这么谨慎？他有点好奇。
我觉得你现在战斗的风格……有点像我。
什么？像谁？他觉得当头一棒，几乎要坐起来理论，又被伽罗重新摁在床上。幸亏博士不在，幸亏博士不在……自从伽罗死后博士就把精力从科研转移到看着自己的孩子别死在战场上。他还想着博士藏在帽子里一夜变白的头发。那段时候博士憔悴自责得厉害，瘦了很多，本来就很宽松的居家服更空荡了，而且几乎每天都要在超人们面前重复老掉牙的这几句话：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受伤了一定要治，想要停下这种生活也可以……我的意思是，就算是变回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你们不会，你们不会……每次都说到这句话就停止了，但所有人都明白剩下的是什么：
只要你们不会像伽罗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
真糟糕……托伽罗的福，他又想起这段记忆了。博士千方百计让他的孩子们免于死亡，但避免不了小心走上伽罗的老路，他的战斗风格确实在向伽罗靠拢，用自己的牺牲换取更大的胜利，也就意味着他比别人多了一份暴毙的危险。
好吧，我的好好上将先生。他腹诽。我变成这样是因为谁？但他还是保持沉默，就像他一贯做的那样，只是把目光移走，追随着视线里小小的光标。
这的确是我的问题，很多时候我避免向你展示这种战斗方式，但不可否认你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了和我一样的风格。
他承认错误了，尽管他没有做错什么，但这确实对于小心来说很受用。那么伽罗什么时候能改呢？这个另说……他眨了眨眼，感觉疼痛感减轻了不少，于是他翻了个身，和伽罗面对面。
阿卡斯之前就抱怨过我一打架就没人拉得住……确实，我读军校的时候连教官都打不过我——毕竟是战神的孩子，如果输了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他说这话时嘴角噙着笑，像是在回忆一去不复返的旧日好时光。伽罗其实很少和他聊起阿德里，也鲜少谈及先前的经历。小心想，你谈这个我可是很有兴趣的……但你现在是不是又把话题岔开了？你还记得一开始你要说什么吗？
算了，就当是听个故事，过会再提醒伽罗也不迟。即使小心不会亲口承认他其实很想听听伽罗讲故事。那这算是什么？按讲故事的时间来算应该是睡前故事。但小心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睁着那双过分漂亮的玫红色眼睛，眼眸深处的齿轮状瞳孔缓慢地旋转放大，代表他现在是一个放松且专注的状态。
当时主要是太自傲了，毕竟没人能真的打得过我，而且你也知道阿德里人的构造，只要能量充足是很难死亡的。
伽罗笑了一下，那双蓝眼睛很温和地眯起来。他特别喜欢伽罗这么笑，让他觉得他的搭档不是单纯的战争机器，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并且温柔的人，虽然这一点也从来没告诉过伽罗。
但是现在不一样……伽罗有些窘迫地玩弄他一绺头发。我们无所不能的上将大人终于遇到了挑战：他还没有和这具新身体打好交道，也就意味着他的原本的力量被大幅度削弱了。使用4451能量到底是什么体会？伽罗曾经打了个比方：就像是你身处海上荒漠，即使渴得要命也不能痛饮海水。这些能量是装在密封琉璃盏的蜂蜜，好看但不中用，更像是伽罗吊着续命的工具。
他曾经战无不胜的搭档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阿德里人。伽罗自嘲自己现在空有战神称号却再无战神的能力。所有人都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想守护自己的家园，但只能在现实面前被迫退居二线，早早地过上养老生活。
他抬起手，攥住了伽罗一节手指，尽管这一幅度不大的动作已经让他虚汗直冒。伽罗回握住他，修长的手指虚拢上他的手，让他感受到莫大的安心。
他有好多话想对他的搭档说，他想说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想说既然累了那就休息一下，想说你仍然是阿德里最出色的守护者，那些话乱糟糟地堵在喉咙口，让他怎么也吐不出来，急得他又攥紧几分伽罗的手。
伽罗笑了一下，他明白搭档想说什么，于是他抬起搭档的手放在嘴边，让小心感受呼出的温热气流。所以我在学着改变自己，虽然现在进展缓慢，但我确实在试着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他慢吞吞，一字一句地说。那么，小心，你也试着活得轻松一点吧。
他亲吻小心的指尖，虔诚又庄重。也谢谢你给了改变我的机会。
指尖抖了一下。小心嘴唇微颤，字眼已经要吐到唇边，但伽罗狡黠地眯眯眼，开口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现在已经一点半了，小朋友该睡觉了。
等等、等等。小心有点急。怎么这就结束了？你至少也要让我说一点——他的小搭档死死地扯住他，目光紧锁着他的脸，耳尖红得要命。
我才应该——他终于开口了。声带因为受到损坏而滞涩，运行不了接下来的语言程序，于是这句话就这么卡在这里没了下文。
伽罗其实没在意他话没说完，他凑了过来吻住了小心的唇，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通过唇舌滚到心口：
我才应该感谢你。
他们同时在心里想。
那么晚安，睡个好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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